千千的诗
北境以南

到香港时,她快崩溃了
这里的方言迅疾如霰光弹,
短暂地亮一下,旋即把回忆里
那个黑脸汉子的面孔烧为灰烬。
她知道他也跟来了。
在海关有人问起他的名字
她什么也没说。
这里还有酸褐色的茶,面烫又淡
她始终不习惯。她想起
粘豆包,但也很多年没吃过了
挡在那之间的是申城甜腻的雨幕:
糯米糕,捏成丝绒旗袍上发嗲的玫瑰花样
把火焰、钟鼓和汽笛
一丝丝地扭结在一起。
念旧往往是新逝的背影
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住了,
整夜整夜地咯血,只瞒着同屋的良人。
屋子太小,其实也瞒不太住
良人只是故作顽皮地开着玩笑:
“多么好,这里连空气都是红色的。”
他们谈的话不如以前多了,总是逃不脱
会场、炮弹和一些名字的冷暖明暗
她不大愿意讲,只要求他为她作画
看他是否猜中她的心意。
引擎的蜂鸣声更响的时候,
他们需向更南的南方潜行。
共有的焦虑折磨着他们两个人,
防空洞的门把手和水果刀一样熟稔。
一些事物必须被谈论,除非
已经永远不能谈起。
她的房间对着大海,因此
她就长留在白沙上
良人说良夜需得她一人泅渡,
良人要折身西行。
影子般的男男女女说他内心有愧
良人知道他只是想为春天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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