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的诗
台风之夕

他推开百叶窗的时候,她
正对着半破的镜子刷牙,夸张地鼓起
左腮,一粒红痘突出
警示着正好的年纪
和某些半旧不新的烦恼:
像温得过久的黄酒,漂得过脆的宣纸
穿着白衬衫过弄堂的烟风油雨。

她总是歪靠在水池上,有讨好的意味
像被寒露打湿羽毛的鸽,等待
他赠予一粒种子。
他走近,从她
肋骨间渐渐升起一场乳白的大雾

蓊郁得像铜制的管乐器
他们都发着闷。
他们不常出门。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人群依旧使
他们感到深重的恐惧。
每个夜晚他们都接吻、拥抱、大汗淋漓
祈祷房子变成汗水中的一艘快艇
让他们从此永远地错过陆地和青霉。
但今夜是夏季灯会的最后一夜:

他们用了整个夏天去期待
灯火灼灼,星星受热融化
那是在一生中最热的夜才有的奇观。

灰扑扑的架子使他们惊惶,他们
像两只被围猎的麻雀,在褪色的幕布中
只瞥见彼此零落的眼。
人和灯都在将临的风暴中黯淡了
像瓷瓮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咸腌菜,
精简到喑哑的缠绵。

他转身,随便地拉着她躲进一家火锅店:
水开了——
他们相信此刻车站正有一班列车为他们
停留,相信寂静不超过双眼的距离。
但那一夜他们的确没有看成灯会。
车票明天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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