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酌
袜靴在步道上箍住她
像昨夜并蒂的烟头里未尽的瞌睡。
更长久的前程因此吹散。
她无甚可惜地停留在
一家没开冷气的小川菜馆
就像一只春虫会在自己的
意象不到中活过夏天
日子往往是一出延宕的正剧。
要拼桌,对面的男人也点了
麻婆豆腐。服务员沉默地
上菜,两双筷子同时怼上去
她的手指因挖心剖腹的快感而痉挛
于是她懒洋洋地,像个
权威似的将那一筷子碎尸送进嘴里
男人迟疑地看着她,许久
看到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块豆腐
在油辣辣的热气里浑身塌方。
这样绵软的菜,连结局都如许温柔。
男人抽出一根牙签,又迅速地
插回牙签筒——
一个像邮箱一样墨绿的圆筒。
她于是知道了这家饭店就在
他儿子的小学附近,所以他常来。
我只是路过,她的声线勇敢
而富于诱惑,就像她
对烟气过敏的眼睛,渴望
一点不合时节的湿润。
此后的他们长久地踟蹰于屋檐下
直到穿着制服的男女孩们
在破天的鸣笛声中飞奔过斑马线
像一个个没撑开的热气球。
白衬衫激荡起的风流
虫须一样切入他们的耳朵
他张开臂,忽然发觉自己
像没落的夏日一样赤裸,陷落在
多情世界的一隅中。
身后,她的袜角窸窣着
海上升明月,沉默如沙聚。